周末,朋友约我去他老家吃饺子,我有些惊讶。他老家在西部山区,距县城百余里,山道蜿蜒,驾车去至少要一个小时。为了吃一碗饺子,怎么想都觉得是不太划算的事。
朋友说去吃的是老娘饺子,别有一番风味,许多人很难吃到。
老娘饺子?听到这个名字,我心里一颤,一股暖流涌上心头。我急忙问,有什么特别的吗?朋友说,是老娘亲手做的饺子,方面皮,山菜馅,味醇厚,吃过,回味无穷。
为什么是方面皮?寓意做人要方正。
一种浓浓的亲情和慈爱浮现在眼前,一种殷殷的期待和牵念,触碰到心灵深处。我急切地想吃一碗老娘饺子。
朋友给我讲起了老娘饺子。
他很早就出来工作,他们一家三口在县城居住。年迈的老母亲一直独自守候在山区的老家。他曾多次劝说母亲进城生活,母亲说她舍不得老家的山水、草木,她在那里住着踏实。只要老窝还在,城市和乡村的血脉就不会断,子孙们会记住他们从哪里来,回家寻祖也不会迷路。
朋友的父亲去世得早,母亲和他相依为命。在家境贫寒的时候,吃饺子是件很奢侈的事。母亲知道他喜欢吃饺子,常常想方设法做饺子。弄不来大肉,母亲就把晒干的山野菜用温开水泡开,剁成馅;和些杂面,擀成方面皮包饺子。偶尔也将捡拾来的菜叶淘洗切碎,做成方皮饺子。母亲包饺子,有时脸上挂满喜悦,有时悄悄落泪。饺子做好后,母亲坐在一旁看着他吃。年景好了以后,母亲常会做羊肉、大肉馅的饺子,但他丝毫吃不出方皮野菜馅饺子的味道。
他叹息一声,或许没有喜悦和泪水当作料,不把爱和心酸包进去,再好的饺子也淡然无味。
那年高考的时候,母亲手提一个灰色瓦罐,跑了十几里山路,把煮好的饺子送到他考试的学校。他看到母亲的方皮饺子,心潮澎湃,吃下老娘饺子,眼里溢满泪花,浑身充溢着力量。那年他高考顺利,终于走出了山区,看到了山外的风景。
直到今天,每逢周末,没有特殊情况,他都要带上妻儿,回老家品尝地道的老娘饺子。如果隔段时间吃不到,他就像丢了魂一样,精神萎靡不振。
多年来,母亲已养成了习惯,前一天就开始忙碌,把山野菜精心拾掇,所用作料备好,而后到集镇上转一圈,其实什么也不买,只是和街坊闲聊几句。“您儿子明天要回来,该预备饺子馅了。”听到这句话,母亲一阵欢喜,脸上荡漾着甜美绵长的笑意。
等待和守望成为母亲的使命。周末的时候,午时前,母亲准时来到村口的一座老桥头,在那棵古老的槐树下,安详静坐。她时不时地站起来,举首望着通往远方的路,用粗糙的手捋一捋额前的银发。
今年春天的一个周末,朋友一家驱车回家。车里播放着感怀的歌曲,深情的《母亲》和《常回家看看》,让回家的心情愉悦、亢奋。路过一个小镇,一场庙会的盛况,让山里的光景尽显繁华。人流、车流混杂,拥挤不堪,朋友的车被堵在人海之中。
母亲一直在老桥头等候,有人从她身边路过,打个招呼,又等儿子呀?母亲欣喜地点点头。午时已过,春阳偏西,母亲沧桑的脸色阴郁了,一声叹息,该到家了啊。进山刨药的老汉走过来,安慰一句,回吧,等到这时辰,孩子不会回来了。再等等,他应该会回来。
母亲终归没有等到儿子。回到家里,母亲把饺子做好,又匆匆地从家里出来,手里提着那个灰色的瓦罐,站在路边拦截路过的班车。没等班车停稳,母亲上前一把抓住车门,央求司机把一瓦罐饺子带到县城去。司机好言相劝,路程太远,不便捎带,即便带到,也会烂得不成样子。母亲情急之下,苦苦哀求,我给你钱,我儿子吃不到这饺子会生病的。因母亲过于激动,抓着车门的手不小心滑落,不慎摔倒,瓦罐掉在地上,饺子撒了一地……
朋友说,他恰好开车赶到,亲眼看见了这一幕。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母亲,禁不住泪雨滂沱……
我决定和朋友一起去他老家吃老娘饺子。
我对朋友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老娘饺子的,吃到的人都是有大福分的人。车在前行,我还没有吃到老娘饺子,却分明闻到了醇香的味道。
(节选自琅琊阁读书《怀念爱》,作者:叶剑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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