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在山间晃动，四周布满黑云，河边的林间郁积着一股潮湿、腐臭、令人窒息的气味。成群结队的春蚊子执拗地追逐着散发热气的人体，肆意攻击。

战士们快速行军。

“过了淮琼河就到了。前进！跟着我，前进！”连长王章恒转过身来，大踏步地往前走，“一个紧接一个，不要掉队！……”

王章恒故意提高嗓门大声叫嚷，想使战士们振作起来。他心里明白，口令能使战士们精神振奋。

大约是下午五点多钟，陈章随炮排长黄发亮等3人过淮琼河掩护65名民工到前沿阵地运送伤员时，突然与敌军一个加强连遭遇，战士们被打得七零八落。

哒哒哒，哒哒哒，机枪的声音一直穿越满是树木的小山。在那边发出闪光的小山背后，大炮滚出雷鸣似的吼声，似乎要把天空撕开一个口子,在耳旁嗡嗡地不停地叫。

“陈章，我们走散啦！”大个子民兵马普光阴沉着脸，惊讶地冲着陈章说。

这个时候大家没有感到恐惧，只是潜能的意识到身边都是我们的人，何来的惊恐。刺耳的炮声、机枪声在身边叫个不停，忽然将迷茫的赵海刺激醒了,他从牙缝里很自然地骂道：

“妈的！”

接着，一发炮弹在很远处响起，在炮击着一个目标。

“啊！”这时陈章才迷瞪过来，用手在太阳穴上敏捷地按了两下，走到马普光跟前，怒气冲冲地嚷道，“大家迅速蹲下。”

这一刻，一颗炮弹从农庄建筑物的上空飞了过去，在他们很近的地方打中了什么东西。炮弹奋力作响，个个惶恐地趴在这里不敢动弹，只见陈章那颇带些呆气的厚嘴唇还是似笑非笑地半开着，吃惊地听着周围的动静。

“我们是得想想办法了。”第三个民兵常工声音有些颤抖，沉声道，“这些子弹为何一直跟着我们？”

陈章看着身边的炮弹缠着他们不放，一时倒是什么主意也没有了。这下大家才感觉到这些炮弹，随时都会要他们的命。陈章也料到事情的恶化很快会降临到他们的身上，他侧着头沉吟，觉得不是意外。情形巨变，三个人一窝蜂似的追随在陈章的后面。尚未从走失的失利中平复的马普光，忽然萌生了逃生的想法，就是得有一个人统揽全局，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出发。在这个节骨眼上，马普光的想法和陈章的想法不谋而合，像是从一个鼻孔出气，完全出自一个人的决断。

“你们能不能执行我的命令。”陈章不知道从哪儿忽然来了主意，然后很果断地说，“马上就要天黑啦，我们必须找到部队。”

“是，我听。”常工小心翼翼地回答。

“是。”马普光往前走了3步，两眼目视着前方，冲锋枪依然在手中端着，流露出威严的姿势。

3个人带着信任的目光，等待着陈章的命令，好像他们的命运掌握在陈章手里，完全任由陈章把控。承担这一使命的陈章这下方才意识到身上的这副担子实在太重，对如此危险的战争心生恐惧而被吓得浑身颤动。陈章无暇安慰大家，又是沉默。只见他们个个都显得呆头呆脑。看来，他们的担忧是有根据的，因为所有人都要面临着生死。

“请执行我的命令！”陈章猛然发话。

陈章的话语刚落，步枪子弹像笛子一样的声音从渡船村对岸的芦苇丛里射了出来……

“这里是战争，我不怕，”马普光分析道，“大不了不就是一死吗！不过，我就是死了也要弄上几个垫背的！”

就在他们商量对策的这一刻，炮弹倒沉寂了。

“男儿上了战场，死而无憾！”赵海不知道从哪儿来了精神，突然想到这么高大尚的语言，似乎是在暗示着所有人，我们这次要和他们拼命了。

“你们仔细听着，”陈章冲着大家神神秘秘地说，好像他对整个战况很有把握似的，“部队就在我们的周围，我们应该朝枪响的地方靠拢，只有这样，我们才能找到部队。”

听到陈章激动人心的话语，3个民兵的眼睛闪闪发光，在一旁偷偷地乐了。马普光突然咕哝了一句什么，大家谁个也没有听见，他好像与神奇的生灵在交流。

“关键是，敌人的枪声总是在残酷地朝我们扫射！”常工趴在那里，一双老鹰似的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，似乎困惑在脑子里的悬念成了疑难问题。

“这就对啦！”陈章似乎很有把握地说，“这足以说明，我们要打一个漂亮的仗，全面完成作战任务。”

陈章吐露的心声，大家确信那是一个伟大的象征、友谊的开始。马普光听着陈章的豪言壮语，在令他忐忑和绝望的处境中，让他没有陷入情绪危机，而是找到了死亡通道，似乎这个死亡通道也是他们唯一的生命的通道。

“小陈同志，”马普光有点倚老卖老地说，“我完全赞成你的观点，打一个漂亮的仗。可你别忘了，这里需要一个高明的指挥官，只能靠你这个孤家寡人了。”

“那是，现在在这里我就是最大的官，你们一个个必须听我的。否则，小心子弹让你们去见阎王爷。”

陈章笑了笑，但是从他的微笑可以看出，他明白所有人都需要活命。因为战场上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事情，那就是和死神抗衡。

“没有我的允许，不准离开一步。”

现在所有人的心情并不因此而感到轻松。风有点儿暖意，倒是这可恨的蚊子在迅速孳生，多得成团，咬得让人受不了。

忽然远处响起急促的射击，炮弹从头顶上呼呼地飞过，发出响亮的声音。

陈章大声吆喝：“注意隐蔽。”

“我的乖乖呀！”赵海不知道在想什么，倒吸了一口气，惋惜着说。

“别在那儿惋惜啦，小心你的脑袋！”陈章严厉地指出，“这是战场，不是牧场。”

陈章用严肃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，所说的话是在提醒他们这里是要命的地方，无法想像的残酷在逼近，甚至是命悬一线。个个带着警觉的眼神看了陈章一眼，面部带点儿铁青。马普光回头朝赵海看了看，发现他好像有些心思，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。

“应该抓紧找到连队。”赵海惊吓的眼神似乎在这样说。

“我们不可能呆在这里。”

“等枪声小了，咱们迅速转移。”陈章板着脸回答，眉毛向上挑起，带有惊恐和疑惑的神情，好像在考虑着战争中的瞬息万变。

10分钟后，枪声停了下来，只能听见零星的炮弹声。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下，陈章考虑了下一步的行动，他们迅速从敌方的尸体上找来了子弹、手榴弹和轻型武器作为补充，顺着高地向枪声响起的方向摸去……

（选自琅琊阁读书《生死十二小时》，作者：魏清海）

魏清海 郑州市作协副主席，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系毕业。1981年10月参军入伍，荣立三等功两次，先后在河南商报社、郑州人民广播电台、河南经济报社担任主任编辑、首席记者，从事新闻工作三十多年，多次获得国家、省、市新闻奖。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《变》《歧路亡羊》《情人谷》等。
2018年年底，魏清海又出资在郑州市创建了近200平方的“中国著名作家签名博物馆”“河南省作家创作交流中心”。2020年被郑州市委宣传部推为“文化名家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