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民工葛远征上海地铁站“蹭WiFi”和家人视频的故事感动了网友,老葛说:“不舍得买流量,又想家,想和家人说说话。”
在上海浦东新区浦明路附近的工地上,葛远征被称作“老葛”,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全名。老葛和别的农民工没什么不同,蹬一双黑胶鞋,身上灰扑扑的,深蓝色的工装上缀满了白色的石灰点子,唯一一抹亮色,是头上那顶黄色安全帽。
老葛家在河南,去年10月份来到上海。前段时间,劳累了一天的老葛照常去地铁站“蹭”免费WiFi给家里人视频通话,被一位视频拍客撞见,拍下视频传上了网络。老葛“蹭网”的视频点击量很快达到778万,网友们说,看到这一幕,感到心疼,“眼圈都看红了”。
可以光明正大地上网了
1月9日,上海气温在0℃左右,路上的人冻得缩起来,帽子围巾一裹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葛远征像往常一样,下午5时下班,骑着70元钱买来的二手自行车,蹬了7公里回到居住的工棚。晚饭要了一份青菜、一份豆腐、一份米饭,一共6.5元。
晚上6时多,葛远征回宿舍洗了把热水脸,衣服都来不及换,便出门去附近的地铁站。他随身带着充电器,如果手机没电了,他就一边充电一边蹲着和家里人视频。
老葛去的是距宿舍走路十几分钟的7号线长清路地铁站,他一般呆在1号出口,这里离宿舍近,WiFi信号也强。
黑夜漫长,工地上没有什么消遣,老葛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家里人聊天。去年,他买了一台手机,儿子女儿教他学会了上网,28元的包月套餐,每个月有50分钟国内主叫通话时长和100M流量。这些流量如果用来视频通话,不到一小时便会全部用完。
后来,有工友学会了“蹭WiFi”,老葛也学会了——下班后拿着手机在周围小区转悠,碰到WiFi信号强的店铺,便蹭一会儿网和家里人视频。
晚上七八点钟,是老葛和家人的视频时间。一开始,妻子苏秀娜接到丈夫葛远征的视频,吓一跳,手机那头黑漆漆的,路灯下丈夫的脸只能看清个轮廓,“他看得到我,我看不到他,想着他的样子聊天”。
过了段时间,老葛发现地铁里面有免费WiFi,高兴极了,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上网了,地铁站里还有充电插头,有灯光,没外面冷。
1月3日晚上8时多,老葛也是这样的姿势在和妻子视频,有位视频拍客路过,觉得心里有块东西被触动了,拍下了这一幕——风从地面灌进来,一位中年男人蜷缩在地铁出口,身上蓝色的工装落满了石灰和水泥,袖口和膝盖处尤甚,斑驳得像一幅油画。他蹲在充电插头旁边,两只手捧着手机,冲着屏幕有说有笑,屏幕那头,是他远在河南的妻子。
“最亲爱的人”
葛远征蹲在地铁口与家人视频的样子打动了很多人。许多网友表示“心疼”“生活不易”。
也有一些人不太理解,为什么要计较几十块钱的手机流量钱?
老葛说,妻子动过手术,腰上有伤,不能干重活儿。他的女儿在读卫校,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约在3万元左右,儿子已经上班了,能够自己挣钱,但他还是想多赚点钱,“以后孩子们成家、修房子,我们老了看医生,都得花钱,咱别给孩子添麻烦”。
葛远征的妻子苏秀娜,在河南老家,也是蹭邻居的WiFi在和他视频。她用着一个3年前的手机,屏幕已经碎了。白天,她忙着摘辣椒,料理农活,吃过晚饭,便等丈夫跟她视频。
葛远征上新闻那几天,河南暴雪,苏秀娜网络信号时有时无,一打开手机,只听人说,“你男人上新闻了”,她吓坏了,以为丈夫出了意外,赶紧打电话问,葛远征一遍遍解释“我没事,你就放心吧”,她才放下心来。
后来,葛家人都看到了葛远征蹲在地铁口上网的视频,苏秀娜整整哭了两天,丈夫蹲在地上那模样,她心疼极了。儿子和女儿也看到了视频,打电话非让爸爸回家,“不让干了,手机都不叫挂。”
苏秀娜说,每到过年,丈夫总是穿得干干净净回家。视频的时候笑眯眯的,说一切都好,还总叮嘱她,“穿厚点儿,不能光顾着干活儿,该花的钱就花,别心疼那两钱。”
他们几乎从不吵架,有说不完的话,一视频就是一个小时。
葛家有一个微信群,名字叫“最亲爱的人”。每天连上WiFi,葛远征都会收到好几十条微信——儿子在海南学舞台搭建,每天都会拍现场的小视频,让他听听歌,看看新鲜;妻子和女儿白天空闲时间比较多,一串一串聊微信,有时候他都等不及一一听完,便直接跟她们视频通话。
钢筋是骨架,混凝土是血肉
来上海前,葛远征还不叫“老葛”,在河南周口老家被人尊称一句“葛师傅”。
他学过木工、瓦工、油漆工,谁家盖房子,都愿意帮忙搭把手,老乡评价他,“人老实,话少,肯吃亏。”
这几年,葛远征去过北京、长沙、郑州、义乌、上海等城市盖楼。
老葛呆的最多的地方是工地——钢筋是骨架,混凝土是血肉,挖掘机来回轰鸣,脚手架层叠没有尽头,灰尘打着滚儿钻进衣领和肺里,一下雨便满地泥浆无处落脚,唯一鲜亮醒目的,是墙上悬挂的红色标语:“安全来自警惕,事故源于麻痹”“安全一万天,事故一瞬间”。
农民工们每天5时起床,骑行7公里到工地,工作10小时,中午半小时时间扒拉几口饭,下午继续上工。他们工资按天算,木工280元一天、瓦工260元一天、油漆工250元一天。
葛远征在建的小区楼房架构已经搭好,门窗还未安上,一阵北风穿过,冻得人打哆嗦,工人们用两升的水壶装满热水带着喝,“热水装多点,冷得慢些”。
“想家”
比起上海的房价,葛远征更关心的,是食堂的菜价。
他不喝酒,也不吸烟,支出的大头是吃饭。他认为工地的食堂“偏贵”,一个鸡腿5元钱,3个馒头2元,他更愿意去路边的小吃摊买饭,10元钱有2个荤菜、4个馒头,一点素菜。
葛远征心里有本账。在河南老家,种西瓜和打零工的收入,一年不超过3万元,到城里做建筑工人,刨去春节回家等时间,一年出工300天以上,每天挣250元左右,年收入在七八万元。
每个月末,工头会发放1000元工资作为下个月的生活费,剩下的工钱,需要等到年底放假回家前一次性结算。这几年,葛远征每年都能带四五万元回家,他用这些钱,在老家盖了新房子。
葛远征每天都盼着回家,“想每天和她说话,吃她做的饭,蒸包子蒸馒头,最爱吃她做的烧茄子,茄子切成片,裹上面粉用油锅炸,放麻椒八角焖了,那滋味太香了。”
如果今年工期紧的话,这群工人要腊月二十九才能启程回家。葛远征都已经打算好了——领了工资,给妻子换个好点的手机,穿着闺女给买的新鞋,好好过个年。
(罗芊文/图)

